马克思论坛第164期
2025年11月20日晚,中山大学马克思论坛第164期在中山大学哲学系锡昌堂420课室举行。本期讲坛由四川大学哲学系杨顺利教授主讲,主题为“监护、成熟与自律:阿多诺论元政治”。中山大学哲学系徐长福教授担任主持人。
徐长福教授首先对主讲人及主讲题目作了简要介绍。他指出,杨顺利教授长期从事政治哲学研究,特别是阿多诺的政治哲学研究,坚持研究的学术品质和批判精神,这尤其可贵,相信他的这场报告一定能够起到做好马哲学问的示范作用。
在报告中,杨顺利首先说明,他的报告是想通过对阿多诺政治思想的解释,为“民主政治”概念提供一种一般性的理解。哈贝马斯曾批评以阿多诺为代表的老一辈法兰克福学派在政治理论上忽视了资产阶级民主,其他学者也指出阿多诺从未发展出真正的政治理论,从而造成了他的“民主赤字”或“政治赤字”。但阿多诺自己则认为“我写的每个句子都带着而且必定带着政治动力”。阿多诺虽然不是以政治的方式进行理论书写,但他始终强调一条绝对命令,即“绝不能使奥斯维辛重演”。这一“最大的政治”可以被理解为“不让最坏的事情发生”,对于所有以思想为业的人,这同时也是“最低限度的道德”。
“最低限度的道德”意在强调,当今时代的思想家不应再陷入到“画大饼”即为现实社会生活规划一种看似美好的生活图景的迷梦,而是应当避免“奥斯维辛”式的悲剧重演。避免悲剧需改变客观社会结构与主观心智条件,但鉴于客观变革空间有限,他后期将重心置于主观启蒙。他认为民主建立在对个体的政治、社会与道德觉悟教育之上,其真正前提是每个个体敢于运用理性能力。因此,民主不仅需要批评自由,更需要批判冲动,民主无非是由批判所定义。
阿多诺认为批判与民主紧密相连,二者的基础在于成熟的人:人的主观心智成熟、独立,摆脱受“监护”的状态,是民主的先决条件。缺乏公开运用理性的能力,即使有民主形式,社会仍会是压抑和异化的。阿多诺与康德的思想联系——监护、成熟与自律是二者共享的“元政治”概念。康德将“受监护状态”定义为因缺乏勇气而依赖他人引导的不成熟状态。阿多诺接受心智成熟是动态过程,但进一步指出不成熟是社会结构的产物,是“社会所制造的愚蠢”,系统性强制使人无法决定自身存在本质。社会制度与文化工业为理性潜能的发挥制造障碍,导致主体性失败。
成熟意味着从认同权威转向摆脱权威,体现为抵抗给定意见的力量。不成熟则是依赖权威的惰性。阿多诺揭示了中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矛盾:一方面宣扬强大个体主义,另一方面要求个体适应系统,导致独立性大打折扣。易适应变化者实为“弱自我”,其脆弱源于依附外部权威;“强自我”则切断对权威的依附,敢于不适应现状,具备自律与抵抗建制的能力。无论康德时代的直接监护还是阿多诺时代的隐性监护,都旨在阻止“强自我”的成熟主体出现。成熟是对权威的内化与超越的斗争,若此过程被社会结构冻结,将导致普遍不成熟与系统性愚蠢。脱离权威、自主思考的过程必然留下“伤疤”,这是主体为获得独立性而自我否定的印记,而非缺陷。成熟主体坚持个体不可化约性,拒绝被同一化标签化。
与“成熟的伤疤”相对的是“愚蠢的伤疤”。愚蠢是社会生产的心智萎缩,源于依赖权威与内在压制,还表现为历史连续性意识的萎缩——人们将历史视为负担,以实用精神替代社会反思。阿多诺主张通过“直呼其名”的启蒙,辨别导致暴行的潜意识机制与社会力量,恢复人的实践能动性。命名打破意识形态的自然性符咒,揭示现实非既定命运,而是可塑造的历史,从而使人获得判断力、批判性与自我决定能力,这是人之为人的自律核心。若制度与法律无法阻止灾难,危机根源必在政治的主观前提。
杨顺利将关于民主政治的主观前提的思考称为“元政治”——即对政治之心理与文化基础的诊断重构,元的意思是“在它之后,作为它的根据和出发点”。杨顺利通过比较阿多诺与托克维尔,指出二者均认为民主建制需从民主式个体的人格特质中寻求支持,都关注通过培育健全“人民性”塑造成熟政治主体。
最后,杨顺利总结了阿多诺政治思想的基本立场,即重视否定性,反对建构性,拒绝“画饼”和“雕刻偶像”。阿多诺将《圣经》禁止偶像崇拜的原则世俗化,批判将复杂社会现实简单化为虚假具象化的“偶像崇拜”,认为这阻止了对真理的思考。在阿多诺看来,认识到“事情本可有所不同”是思考的前提,真正批判应指向不可名状的潜能,而非任何建构性构想。成熟与自律要求永远保持批判性、否定性,不对现状与权威妥协。
讲座结束后,杨顺利和现场师生进行了充分讨论和交流。徐长福高度评价了杨顺利对阿多诺思想的解读,认为其不仅具有理论的深度,而且呼应了时代与现实中的问题;在内容上具有启发性,体现了鲜明的批判精神。在场师生就“强自我”如何建立和生成、阿多诺的“监护”概念与福柯的“监禁”概念的关系、阿多诺与康德的联系、阿多诺与阿伦特思想的异同等问题向杨顺利请教,他一一做了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