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论坛第162期

2025年11月7日晚上，中山大学马克思论坛第162期在中山大学南校园锡昌堂515课室举行。本期论坛由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哲学系教授仰海峰主讲，主题为“从马克思到当代：一种知识地图学的探讨”，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马天俊担任主持人。讲座伊始，主持人马天俊教授指出，地图学通常用于分析领域，在西方观念史中也有拓扑学意义上的运用，而本次“知识地图学”或许是马哲领域的新尝试。对此，仰海峰教授回应称，学术研究需先明确整体思路再展开细节，本次讲座将围绕三大主题展开：一是知识地图学概念本身，二是马克思思想的逻辑演进，三是历史发展中的思想变迁。

“知识地图学”由英国情报学家布鲁克斯于1980年提出，其核心是将人类知识结构视为以知识单元为节点的学科认识地图。仰海峰教授强调，这一概念的关键在于揭示认知对象转化为信息时的内在逻辑，而非单纯罗列细节。他借用此概念作为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其哲学基础是马克思“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原则，但需摒弃机械决定论，认识到所有思想既根植于具体生活实践，又受前人思想内在逻辑的影响，是历史与逻辑的统一。为具象化这一方法论，仰海峰教授构建了二维坐标系模型：横轴代表社会历史维度（社会存在），涵盖生产力水平、生产关系、阶级结构等现实要素；纵轴代表思想史维度（社会意识），包括哲学思想、政治理论、文化观念等精神成果。任何思想家的理论均可在此坐标系中定位，从而清晰揭示其思想的历史前提、传承脉络，以及理论变迁背后的社会历史与逻辑动因，为马克思主义研究提供了系统性分析框架。

仰海峰教授认为，马克思的思想历程呈现为四次关键逻辑形态，其间经历三次决定性转变。第一次转变是从“理性自我意识逻辑”转向“异化劳动逻辑”（1835-1844）。马克思思想起点是“理性的自我意识逻辑”（1835-1843），源自黑格尔交互主体性理论，核心是批判笛卡尔式孤立个体自我。在恩格斯《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和赫斯思想影响下，马克思转向古典经济学研究，于1844年提出“异化劳动逻辑”。这标志着思想从理性思辨转向对现实经济关系的批判，但此时的“异化”概念仍受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影响。第二次转变是从“异化劳动逻辑”转向“生产逻辑”（历史唯物主义）（1845-1846）。1844-1845年，马克思思想发生“哲学革命”。他认识到“异化劳动”无法透彻澄清资本主义本质，必须深入政治经济学领域。《德意志意识形态》标志着“生产逻辑”的确立。马克思将“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等经济学范畴提升为哲学概念，构建起历史科学的话语体系。这一转变使马克思从哲学思辨回归现实历史土壤：不再从抽象概念出发，而是基于物质生产活动理解社会。第三次转变是从“生产逻辑”转向“资本的逻辑”（《资本论》时期）。仰海峰教授强调，仅停留于“生产逻辑”不足以把握资本主义核心。李嘉图社会主义者虽从物质生产批判资本主义，却局限于分配领域（如蒲鲁东《贫困的哲学》），无法触及根本。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揭示，资本主义生产的直接目的是“价值增殖”，而非满足人的“需要”——一般劳动过程必须服从资本增值逻辑，否则便失去意义。通过商品二重性（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和劳动二重性（具体劳动与抽象劳动）分析，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使用价值仅是交换价值的物质载体，劳动过程本质是创造剩余价值的过程。这一“资本的逻辑”使马克思彻底超越古典经济学，清晰诊断出资本主义国家的本质，那就是资本逻辑在政治领域的延伸。尽管马克思未明确区分“需要”与“欲望”，但已敏锐地指出古典经济学“满足需要”的论述实为资本增殖的幌子。从“生产逻辑”到“资本的逻辑”是马克思思想最根本的转换。

基于知识地图学框架，仰海峰教授将近代资本主义划分为四个阶段，为解析不同时期思想变迁提供历史坐标。第一个阶段是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期（文艺复兴至19世纪70年代）。此阶段哲学家（从培根到黑格尔）普遍具有宏大理性自信。但19世纪30年代后，阶级矛盾激化使理性自信动摇，这也成为黑格尔与马克思的思想分水岭——黑格尔身处资本主义上升期，相信国家理性可改良市民社会，哲学体系呈封闭性；马克思面对尖锐矛盾，认为资本主义需革命性超越，辩证法具有开放性与变革指向。第二个阶段是组织化资本主义时期（19世纪70年代至20世纪60年代）。此阶段核心问题是“马克思预言的资本主义丧钟为何未敲响”。仰海峰教授指出，马克思主义在此阶段分化为两大话语体系：一是中国与苏联的路径，将马克思主义与民族独立、国家工业化结合，这在后发国家具有历史必然性；二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路径，根植发达资本主义社会，侧重文化批判与人的异化分析。第三个阶段是20世纪70年代至2010年的“全球资本主义”阶段。计算机技术是关键推动力，为生产要素全球流动、工厂外包提供技术基础，促成真正全球化。但计算机技术的非直观性，导致哲学对其社会影响的反思滞后。第四个阶段是2010年后进入的“数字化资本主义”时期。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重塑生产与社会结构。仰海峰认为鲍德里亚开启了计算机时代的哲学反思，其提出的“超真”“符码”等概念，触及了数字时代哲学的核心议题，但面对非直观的计算机技术、AI技术等新问题，构建能够解析数字化资本主义的哲学或说马克思主义哲学仍是未竟之业。他期许师生突破既有研究范式，回归马克思原著，结合当代问题推进理论创新。

讲座在热烈掌声中结束，随后仰海峰教授与现场师生互动交流，详细解答了提问。与会师生从以下多个方面提问，国家与资本主义终结之间的关系、资本的逻辑这一概念的来源，以及经济史在理解马克思理论中的重要性等。仰海峰教授逐一做出了精彩的回应。与会师生还围绕马克思理论的现代化应用、劳动本体论、资本论与劳动问题的区分，以及对卢卡奇批评的反思等方面进行了讨论。论坛结束后，主持人马天俊教授向仰海峰教授表达了谢意，并与参会师生合影留念。至此，本次论坛圆满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