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仙实践哲学研习会第72期

发布人:管理员 发布日期:2025-03-21

2024年11月27日下午,逸仙实践哲学研习会第72期在中山大学南校园锡昌堂420会议室举行。本期讲座由中山大学哲学系暨马哲所助理教授陈杨主讲,题为“无‘进步’的进步——对耶吉实用主义进步观的批判”,中山大学哲学系暨马哲所龙霞副教授、柏林自由大学哲学系博士候选人张吉泰担任评论人,中山大学哲学系暨马哲所王兴赛副教授担任主持人。

王兴赛首先向线上线下参加讲座的听众表示欢迎,接着对主讲人、评论人以及中山大学实践哲学研究中心和逸仙实践哲学研习会作了介绍和回顾。

陈杨在报告中指出,近年来,民粹主义和极右翼运动的兴起对于批判理论的学者来说是一个非常具有现实性的当代问题。因此,如何在这些挑战中重新使进步主义的叙事重新复活是很多当代批判理论家自觉承担的理论工作,其中耶吉(Rahel Jaeggi)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在她新出版的《进步与倒退》(Fortschritt und Regression)一书中,耶吉提出了一种实用主义进步理论,然而这种对于进步的理解忽视了不可通约性问题,因而需要一种心理主义的替代性方案。

陈杨认为,耶吉的实用主义观点主要批评的理论对手是道德主义和历史主义。在耶吉看来,存在两种类型的道德主义,一方面是来自当代著名的功利主义哲学家辛格(Peter Singer)的“扩大范围”(Expanding Circle)理论,这一理论的核心在于道德进步意味着我们在人类历史当中通过一种不断地对过往的偏见进行纠正,实现更为广泛的道德关切。这一理论存在着三种缺陷,首先它是一种容忍的逻辑;其次,它是一种非革命性的进步观念;最后,它并不能为自己理论中的规范性态度提供合理的理由。另一方面是道德主义的深化理论,认为道德进步存在质的变化而非只是量的增多。然而,这一理论也面临着其规范性基础的问题,即什么样的转变被视为进步?这一问题将促使该理论转向历史主义。历史主义进步观是黑格尔或马克思式的进步观,这种进步观将人类历史理解成一种有目的的发展过程,它导向了我们社会生活组织的一种理性的实践。但是,在这一理论中历史规律是不能改变的,只有前进这一种方向,而且在其中个人更有可能成为历史的木偶而不是社会转型和进步的真正推动者。独立于人类具体意图的无限目的的假设对于进步理论来说是多余的。

在耶吉看来,所有的人类社会都不具有目标,而是在不断地解决问题。社会成员通过其“生活形式”,即一个社会在物质和文化上复制其生活的方式,来解释和认识社会问题。这一概念同时具有功能性和伦理性。当生活形式处于危机(实践和理论的不匹配)状态时,就存在着一个决断时刻,这一时刻区分了社会的进步和退步。进步的应对方式即通过更新生活形式来实现经验的自我丰富;退步的应对方式即并不致力于解决问题,使我们经验的丰富遭遇系统性阻碍。这样的一种进步观念是一种非目的论、实用主义、唯物主义、多元主义的进步观念。

耶吉采用了一种并行性论证的方式,使用库恩的范式转变概念来证明其理论,然而她忽略了其中的不可通约性问题。在库恩看来,科学是一种解谜活动,然而正由于不同理论范式之间具有不可通约性,因而进步并不能被理解为经验的增长过程。一个可能的解释方式在于,Know-how和Know-what具有不同的指向,可以积累的实际上是实践知识、工具性的知识而非理论知识。但是,科学家群体存在着一些共同的承诺和准则,追求科学和真理,然而社会科学不存在客观的标准,否则这就是一种历史主义的态度而非实用主义的态度。而且不同的生活形式中有不同的问题意识,对于一个生活形式中的人来说的问题在另一个生活形式中未必被当作问题,对于这一问题的解决难免会回退至道德主义的视角中。进步问题同样也有可能导致对于Know-how增长的阻碍,例如现代婚姻制度替代了传统婚姻制度作为一种进步,但同时也面临着生育率下降问题而难以加以解决。

实用主义的进步观是一种更具有包容性的观念,关于客观标准问题的一个可能的解决方案便是回到库恩得论证中,虽然知识没有增长,但是确实存在着进步,这种进步是通过共同体的判断所得出的,因而这是一种心理主义的解释方案。这种解释方案或许会遭到两种观点的指责,首先是这仍然不能给出一个确定的关于进步的逻辑,其次是这一解释混淆了大众流行的信念和真正意义上的进步。陈杨认为,对于前者来说,道德的善恶好坏和科学的真假判断具有明显的区别,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需要事先提供一个偏道德主义的论断来供讨论从而进行道德实践。对于后者来说,进步作为一种社会事实并不是一种客观事实,作为一种价值判断它是一种被创造出来的而非一种发现,社会事实永远和我们的意向性相关的。心理主义的解释的优势在于,它一方面捍卫了耶吉坚持的多元的、非目的性的、基于实践中解决问题的进步的理念,同时也相信进步会发生并为之而奋斗和创造,也就不需要基于历史总结出任何具体的关于进步的概念,从而能够摆脱西方中心主义叙事的影响。所以,这就是一种“无进步”的进步。

王兴赛介绍了耶吉在学术界的重要影响并指出了本次讲座主题的重要性,指出了“无进步”的进步这一概念的提出具有批判理论的特征,即批判性。

评论人龙霞认为,这是一场使她受益良多的讲座,围绕着耶吉的新书的述评,陈杨老师提出了精彩的观点。但是“无进步”的进步观解构掉历史主义的进步概念的时候或许会遭遇一些疑难,尽管我们可能无法去谈论一个空泛的、不加反思的目的,但是目的论历史观仍然存在其意义,它可以追溯到康德四问中的第三问,即我可以希望什么。历史进步论赋予历史整体意义的时候,它也同时关乎当下的存在者,使得我们有勇气对于现存的加以抗争和改造。同样值得商榷的是将马克思和黑格尔的历史观列为同一阵营时,忽略了二者历史观的差别。马克思的历史观在接纳了历史整全性把握的同时,也在感性活动的意义上力图接纳真正经验的开放性和丰富性的呈现。另外的小问题在于,其一,耶吉的生活形式概念是否是一种与哈贝马斯类似的准先验理论,某种调和经验与先验的中间性概念;其二,耶吉的方案是否有一种潜藏的规范性预设,如果有的话她的进步观念是否和康德的历史哲学潜藏的规范性维度具有纠缠不清的关系;其三,道德主义和历史主义简单的区分是可疑的,宽泛的来说德国观念论语境中的历史主义都可以称为一种道德主义;最后,对于道德主义和历史主义的批评认为它们是一种独断的、未经反思的理论似乎过于强硬,因为这些论断都经过层层论证和自我反思的要求。

出于时间原因,陈杨做出了简短地回应。陈杨指出,龙老师的批评是正确的,但是我们并不是读了康德之后才能够正确的希望,不同群体会有不同的具体的诉求和期待,一些现当代的道德争论可能并不能够通过德国古典哲学的语境加以阐释,例如动物保护问题。在进步主义的历史观点那里,其叙事掩藏了历史中阴暗面的成分,历史主义的进步观有用与其就是如此是两个问题,它可以拿来进行具体的抗争和改造,但是并不代表历史真的有这样的一种整全的意义。黑格尔和马克思之间确实存在着差别,但是他们二者所秉持的方法是一致的。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对于他本人来说并不采取一种准先验的看法,这是他和阿佩尔之间最重要的区别之一。与之类似,耶吉也反对先验的认为只有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才是正确的方式,或者何种问题才是真正的问题。最后,陈杨认为在文本的意义上德国古典哲学都不独断,但是在实践中我们不可能先反思,实践就是对反思的终止,现实的实践都是独断的。

评论人张吉泰认为,陈杨老师整体的思路和结构都非常清晰,问题意识十分明确。他从元伦理学以及道德原则与社会历史情境之间的关系角度认为,耶吉确实使用了实用主义的理论框架,试图把道德原则和人们在具体历史中的道德目标还原为我们在具体的历史情势中经验积累与互动的过程。道德进步的观念可以独立于道德主义和历史主义,道德回应应该建立在眼下具体的历史和社会形势上而得出的,在这种意义上只要道德回应给定了一个符合方法论的经验的认知过程便不会出现不可通约性问题。

陈杨在回应中指出,无论是道德主义还是历史主义抑或实用主义,都不需要依赖于存在的道德事实。但是道德事实并不是一种道德认知活动,道德事实是一种创造活动、一种理智和情感的创造活动,而非一种认知活动。心理主义也并不会导致一种非理性的结果,我们不需要认同科学实在论也可以得出一个理性的科学,因为人们要相信专家有理性而非是乱决策,能够根据理论的简洁性、可解释力等等方面来进行综合考量。达成共识是一种很艰难的行动,但是我们并不会接受一个让大家在生理意义上非常不舒服的一个关于进步的判断的结果。

有学生提出,集体意向性是如何可能的?我们是否有一些类似于本性的确定的信念?陈杨认为,集体意向性并不是从个体意向性上升的,而是个体本身就有的。同时,本质主义的观点并不宽容,历史上各种人群的迫害都是基于本质主义的一些预设。

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李婷婷助理教授提出,“无进步”的进步仍然还是一个进步的历史,即朝向着某个方向判断和前进,除此之外应当有其它的叙事方式。陈杨老师回应指出,“无进步”的进步意味着它并不是一个特定的进步观,它并不是某种特定原则的实现。问题的关键在于,特定群体要根据自己的道德观念进行现实中的斗争活动,并不需要任何线性意义上的进步方向。

王兴赛最后对本次讲座的内容进行了简要的总结并对所有参与者表示诚挚感谢,向主讲人赠送纪念海报。本次讲座圆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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