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仙实践哲学研习会第68期
2023年12月26日下午,逸仙实践哲学研习会第68期在锡昌堂504会议室举行。主讲人为深圳技术大学人文社科学院邓盼助理教授,主题为“试析黑格尔哲学中的‘机器’思想”。中山大学马哲所暨哲学系凌菲霞副研究员担任主持人,中山大学马哲所暨哲学系王兴赛副教授担任评论人。本次研习会以线上线下方式进行,共有约70人参加。
本次报告分为四个部分。在第一部分,邓盼考察了黑格尔“机器”思想的来源。从词源学的角度看,“工具”这个词强调了其作为人工制造品的属性,而“机器”则更侧重于其作为自我运转的机械设备的特性。然而它们都代表了人类活动的“物化”形式,是人类理念在“事实性”层面的具体化。邓盼进一步强调,黑格尔的“机器”思想根植于深厚的哲学思想史,起源于“工具”思想。在古希腊时期,机器主要与戏剧相联系;进入中世纪和近代,机器演变为一种隐喻和类比的功能,并最终被拉·梅特里和沃尔夫本体论化。
在第二部分,邓盼主要分析了黑格尔《耶拿体系草稿 I》中的“机器”思想。在邓盼看来,在耶拿时期,黑格尔对工具的看法较为中立,主要围绕“双中介”的辩证法框架展开。相比之下,黑格尔对机器概念的极端化发展持有否定和批判的态度。然而,黑格尔的思考已经包含了三个重要观点。首先,黑格尔认为“工具”或“机器”的内涵等同于劳动中的“中项”,在劳动过程中扮演着中间要素的角色,具备能动性和技术创新的潜力。其次,他根据当时技术的发展,对“工具”或“机器”进行了哲学上的反思,并在人与自然的互动关系上进行了伦理学式的思考。最后,黑格尔关于“工具”的“中项”思维,为他后来系统性构建实践哲学理论体系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基础。
在第三部分,邓盼主要分析了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中的“机器”思想。在《精神现象学》中,黑格尔延续了他在《耶拿体系草稿》中关于工具和劳动的话题,但在这里,他引入了自我意识的双层结构,以此来深化对工具和机器思想的理解。黑格尔虽无对“工具”和“机器”的物理含义及其哲学内涵进行全面且深入的阐释,但对作为中项的技术迭代进步以及由此引发的新意识的孕育和世界生产的变革似乎已经翘首以待。
在第四部分,邓盼指出,在《法哲学原理》中,黑格尔讨论了人类如何通过多样化的“手段”(Mittel)超越自身局限,实现普遍性,特别是在将“具体的需要分解和区分为单一的部分和方面。”黑格尔系统化了劳动概念、社会分工和机器生产三个重要论点,并融合到机器的理论中,指出“生产的抽象化使劳动越来越机械化,到了最后人就可以走开,而让机器来代替他的职位。”邓盼最后认为,黑格尔的机器思想不仅具有深厚的理论内涵,也为后续的哲学家提供了丰富的启示,值得我们进一步挖掘和研究。
在评论环节,王兴赛首先表示邓盼的报告思路清晰、内容丰富,然后主要根据报告顺序提出如下一些问题向邓盼请教和交流。(1)亚里士多德区分了理论之学、实践之学和制作之学,劳动以及作为劳动工具的机器属于制作之学领域之内,相较于理论和实践,亚里士多德对劳动、工具和机器显然持贬低态度,这种态度对后世关于工具和机器观念的影响如何?(2)哲学史中多是在隐喻意义上使用机器的,比如“时钟机器本体论化”,这样就要区分隐喻修辞意义上的机器和实在的机器。(3)在黑格尔早期思想中,“机器”多是一种隐喻用法,且多是否定性的,比如把现代国家比作一台机器,并对之进行批判。在这种思想背后其实存在着两种隐喻:机器隐喻与有机体隐喻。黑格尔一直坚持有机体隐喻,而对机器化的世界和劳动等多持批判态度。(4)从文本和思想角度看,黑格尔是否把工具和机器等同起来使用和理解,还是说二者存在着诸多差异?(5)《精神现象学》中的“主奴关系”与机器(工具)这个主题之间并不具有直接关系,把二者联系起来是否有所牵强?(6)邓盼对《法哲学原理》中的机器思想论述比较简略,黑格尔在不同时期的法哲学文本中是否有更丰富的阐发。(7)报告最后提到了黑格尔对马克思和阿伦特的影响。邓盼指出,黑格尔和马克思的思考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这两个不同的方向具体是指什么?阿伦特的一些论述,比如“人在设计机器的同时也就让自己适应了一个机器环境”,黑格尔应该不会喜欢这种机器世界,至少会持一种批判态度。这种机器环境在何种意义上是一种黑格尔式的机器观。
在讨论环节,中山大学实践哲学研究中心主任徐长福教授肯定了本次报告的重要意义,并提出了如下一些问题。(1)库萨的尼古拉的“coincidentia oppositorum”应该翻译和理解为“对立巧合”,黑格尔讲的是“对立必然”,要注意两人之间思想的差别。(2)关于黑格尔的“主奴关系”,要意识到其背后特别的西方文化传统,如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家庭中存在三种关系,即夫妇、父子和主奴。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家庭中存在的三种关系是父子、夫妇和兄弟。这种特殊的西方文化传统使得黑格尔的自我意识发展必须要有一个主奴辩证法环节。(3)关于工具和机器的区别,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把二者的区别说得非常清楚。工具的意思是说,不论是奴隶去操作那个东西,还是工人去操作那个东西,那个东西都只是手段,是人支配物的中介物,人使用它去改造自然和从事制作、生产。在资本主义大机器体系或工厂制度之前,甚至那些机器自动装置仍是工具。但到了大机器生产以后,就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中介成了一个支配者,机器支配人,支配整个工人阶级。工人阶级整体依附于机器系统、工具系统、中介系统。所以机器已经不再是中介,而是支配者了。尤其是机器系统,它不是一般的器物,它不是一个产品,它是资本。这个机器系统直接就是资本的一个体现,是资本的化身。这是马克思的一个洞见,黑格尔还没有这种看法。在黑格尔那里,这些东西、机器、工具始终是中介,起中介作用。黑格尔说中介是必要的,但是中介没反过来成为主人。而在马克思那里,机器成为主人。它的背后就是资本。一般资本也不能够成为主人,一定要通过大机器系统,资本才能够成为主人,成为整个工人阶级的主人。而在当下,我们人工造出来的整个系统、中介系统(如ChatGPT),不仅仅是直接消费品,这个系统已经支配了整个人类生活。它已经在从生产环节到交换环节、流通环节、消费环节、分配环节(包括精神层面)取得一种支配性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之下,人的主体地位就面临着丧失的危险,这是令人担忧的一个前景。
中山大学哲学系田书峰副教授、杨小刚副教授、凌菲霞副研究员、叶甲斌博士后以及线上线下的同学也就相关问题与邓盼作了充分沟通和交流。
最后,主持人凌菲霞对本次讲座进行了总结,本次研习会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