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哲学国际前沿讲坛第2讲
2022年11月3日,由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现代化研究所(以下简称“马哲所”)、中山大学哲学系和广东哲学学会主办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国际前沿讲坛”第二讲以线上方式进行。本次讲坛由国际知名“马克思学”专家马塞洛·穆斯托(Marcello Musto)主讲,主题为“马克思对战争和劳工运动的历史重建”(The Brutality of War and the Response of Labour Movement: A Historical Reconstruction)。中山大学马哲所暨哲学系户晓坤教授担任本次讲坛的主持人,中山大学马哲所暨哲学系张米兰助理教授担任评论人兼学术翻译,本次讲座共有两百余名观众在线参与。
在报告开始前,户晓坤简要介绍了本次讲坛的主讲人和讲座流程,并向与会师生表示欢迎。户晓坤指出,作为国际知名的“马克思学”专家,穆斯托是学术界公认近十年来为马克思主义复兴做出卓越贡献的重要学者之一,其专著被翻译成超过二十种语言出版,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其中已经翻译为中文的几部著作均对中国学界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产生了积极影响。
讲座一开始,穆斯托主要阐述了从马克思的时代开始,左翼理论家们在战争问题上采取的立场及其分歧。这些思想争论可以分为几个阶段。首先,穆斯托介绍了经典马克思主义对战争本质的分析,战争从根本上看是资本主义国家在世界市场上相互竞争的结果。换言之,战争无论披上什么意识形态的外衣,都是由经济的原因驱动的。无论参与战争的国家是谁,战争的结果对无产阶级来说要承受更大的阶级压迫。所以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立场是,无产阶级应该在民族国家内部展开针对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而不是参与民族国家之间的战争,与跨国的无产阶级同盟相敌对。在此基础上,共产主义的最终目的是消灭一切军国主义,废除国家常备军。这是经典马克思主义对战争原因的分析,同时也确立了马克思主义对待战争问题的基本立场。
接下来,穆斯托分析了从第二国际到当代的左翼代表性人物在战争立场上的分歧。在第二国际时期,一系列左翼学者对待战争的态度是相对清醒的,他们仍旧把和平视为工人解放的前提,强调对一切战争进行“总罢工”。但在此时,无产阶级内部出现了一些反对的声音,如让·饶勒斯(Jean Jaurès)认为要区分防御战争和进攻战争,并主张防御性战争具有合法性。但是罗莎·卢森堡等学者对这个立场进行了坚决的批评。卢森堡认为,战争不能用正义的标尺来衡量,也不能用防卫和侵略来加以区分。她主张不仅不应参与战争,而且应当反对和平时期的战争准备。列宁进一步区分了反抗压迫的民族独立运动与一般的资本主义战争之间的区别。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左翼战争理论的分水岭。在无产阶级阵营内部,以克鲁泡特金为首的一些学者认为应当支持同盟军反对德国军国主义的战争,因为德国的胜利使整个欧洲的政治环境全面倒退。在遏制德国的问题上,无产阶级与同盟国有共同的利益。但另一些意大利无政府主义者则坚持认为,无产阶级不应当以任何理由支持资本主义政府,因而不应向战争的任何一方提供间接支持。对战争的不同态度不仅割裂了左翼阵营,同样在女性主义学者中引起了广泛争论。在这些摇摆不定的立场中,一批坚定的共产主义领导人仍然在清晰的坚持无产阶级反对战争和反对父权制的立场,成为后期在国际舞台上批判军国主义的重要力量。
在苏联诞生以后,无产阶级内部针对战争的看法就进一步分化了。由于在二战战场上出现了鲜明的非正义一方,这导致一部分社会主义领导者认为共产党人应该参与正义的战争,用战争解决战争带来的问题。而在欧洲,纳粹造成了十分恶劣的战争影响,这也就使得更多的左翼学者主张针对不正义的战争展开反抗。但是由此在无产阶级内部,就形成了以民族国家为单位的内部团结。二战结束后,反战的情绪使大家普遍达成了和平共处的共识。但是,军备竞赛仍然在悄然无息地进行。在无产阶级阵营内部,局部的热战频频发生,彼此打着捍卫社会主义的旗号。这使得无产阶级针对战争的反对立场从根本上被削弱了。
最后,穆斯托又列举并分析了一些现代的战争问题。穆斯托重申了无产阶级在战争问题的总立场,即坚决反对一切性质的战争。他强调,如果无产阶级要实现革命的理想,就一定要坚决反对与军国主义共谋。
报告结束后,张米兰首先对穆斯托的讲座内容进行系统的梳理总结,并就其中的要点进行了翻译。在评论环节中,张米兰围绕着战争和一般意义上的暴力手段之间的关系这一问题展开评论。首先,张米兰引入马克斯·韦伯对战争的定义:战争是两个集体行动者所展开的敌对行为,这个敌对行为是通过有组织的暴力进行的。战争的主体是合法使用暴力的集体行动者,而在当代社会,承担这个角色的只有民族国家。这就造成了一个疑难,即从定义上看,只有民族国家所展开的暴力行动才是战争。就罗莎·卢森堡的观点而言,如果说无产阶级应当对帝国主义开战,并坚决反对战争,那么无产阶级应当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展开反对战争的“战争”呢?其次,在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暴力革命是社会转型的助推器。虽然马克思本人也强调,暴力并不是社会转型的必要环节,但这仍然导致了一个疑问,是否对无产阶级来说,战争的问题仅在于它的使用主体是民族国家,如果是无产阶级进行反对资产阶级的革命,那么暴力手段本身似乎就没有问题。但这个立场恰恰是马克斯·韦伯在《以政治作为志业》中坚决反对的,他对工团主义的批判实际是暗中指责卢卡奇对无产阶级革命的工具主义态度。而在反殖民运动中,关于暴力使用的问题就更为严重。当代一些第三世界国家,他们在反殖民运动胜利以后,在赶走共同的敌人以后无法建立一个稳定的民族国家,总是被各种军事政权或民粹主义政权轮番统治。著名的黑人左翼革命家法农实际上已经预见到了反殖民运动的这个危险结局,它们其实都是革命运动中使用暴力的副作用,这些问题不会在建国以后就停止,而会进一步影响到新的民族国家的运行。由此,左翼在战争和一般意义上的暴力行动上采取的态度,是否构成一种张力?那么面对这种张力可能削弱我们反战的立场等一系列负面的结果,我们需要怎么应对?
穆斯托回应了张米兰的评议。他同意张米兰看到的战争和暴力手段之间的张力。他强调,卢森堡的反战立场是非常重要的,战争并非是统治的简单更替,而是对人们的社会生活的彻底改变,是对社会经济制度等的彻底改变。在这个基础上,无产阶级的反战立场是十分宝贵的理论资源,尤其是在各方争夺正义战争的话语权的背景下,反对战争实际上是一个更加清醒的立场。
评论结束后,本次讲坛进入讨论环节。参会者就报告内容展开提问,穆斯托对大多数问题作了回应。有同学提问,在今天的时代进行反对战争的社会运动,其主体是否还是工人阶级?特别是,在跨过工人难以形成同盟的情况下,反战运动是否应当诉诸新的主体?穆斯托在回应中强调,左翼绝不能忽视工人阶级的重要性,工人阶级是任何政治策略的中心。如果反种族主义运动、性别平等运动等以特定人群为主体运动不与工人运动联系起来,其后果不仅可能导致工人阶级内部的分裂的危险,而且还可能导致这些运动斗争自身力量被严重削弱。还有同学提问,为什么第二国际后来转向了支持战争的立场?穆斯托认为这确实是一个重要问题。首先从一个非常浅层的角度来说,我们很难脱离战争的舆论宣传的影响。20世纪本身是一个多重线索、非常复杂的世纪,它不仅包含了民族解放战争、无产阶级革命运动,还包含了两次世界大战。因此,在非常复杂的历史线索中,我们能看到不同国家内部无产阶级转而支持战争的不同的理由和考虑。
在讲坛的最后,穆斯托教授衷心感谢了主办方与参会人员。户晓坤教授对本次讲坛进行小结,期待将来有机会邀请穆斯托教授莅临中山大学,进行更为深入的学术交流,最后宣布本次讲坛结束。
